风一恣

    “啊？干什么非得春节出差不可啊？这不是地球人都知道的节日吗？是谁这么不长眼要人在春节工作啊？”

      杏花君听见默苍离说临时要出差后满脸震惊，尤其是听默苍离说没法回来过年的时候，杏花君的表情像是看见有人的脚趾长在了额头上。此情此景，默苍离决定放弃提醒他有很多人在这个节日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都还在工作的，而他杏花君去年正月初一就被“不长眼”的院长紧急喊出去做了个手术。他只是以杏花君以外的人从没见过的耐心给他说明是如何地事出紧急、刻不容缓。

    “你说你都没怎么出过远门……”

       杏花君换了个思路。默苍离装作没听见。这句话不是事实，就在早年两人暧昧期时候，默苍离几乎是全世界转悠的，这直接导致两人暧昧期延长甚至差点崩了。到后来默苍离带出了一班在他看来完全不中用但是还能有点用的下属，又和杏花君稳定下来后，才开始爆发出可能是潜藏已久的宅男属性，能不挪窝就不挪窝。

    “唉，我就知道，你的工作比我重要多了。”

      杏花君熟练地下了结论，又认命地帮默苍离打包行李。看杏花君这副天塌下来的惆怅模样，而且行李还得靠他打包，默苍离就不打算补充说这本来就是他们研究院的人没人愿意春节出差，他主动请缨的。至于“一年365天不是几乎天天都在一起吗，还差这几天的”或是“过年不就是那一套” 或是“你是成年男人了，要学会一个人过年”这种话，他出于难得的体贴，也咽回去了。

      现代通讯技术发达，不至于离得远了就杳无音信。杏花君算着时差给默苍离打视频电话，不论时间长短，每天总要看一眼说几句的。那里天气好不好、冷不冷、吃得怎么样、有没有水土不服、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认床，他都要过问一大堆，然后再汇报一点家里的事情。

     “除旧迎新嘛，把家里打扫一下。要洗的一大堆。”第一天杏花君报告他的过年准备进展。传统的年俗不少因为可操作性或是麻烦度被丢掉了，但基本的，比如大扫除，还是保留了。事实上，他们家里一直干净整洁的，默苍离觉得杏花君这么大张旗鼓可能是因为他没人可闹所以闲，于是没有问候他辛苦。杏花君还戴着口罩，穿着围裙，看样子还没完工，“还挺累人的，果然那怎么说的，搭配才干活不累啊。”

     “能看见吗？窗户上贴了，兔子式样的窗花。”第二天他说把对联福字窗花贴了，还把手机转了一下，给默苍离看，但是转地很敷衍，默苍离基本什么都没看到。杏花君给他说现在年货琳琅满目，真是引发选择困难症，不过今年没人在他耳边吐槽对联的问题，买的还算顺利。最后仿佛是若无其事地补充上，“唉，贴的时候也没人帮看着，总觉得贴歪了。”

       再一天，杏花君说买了一对兔子图案的红围巾，“流行嘛！应景、吉利！一人一条。”事实上，他还买了红色的帽子、手套、围脖、袜子、和内衣，甚至是手机壳和手机挂件，成对地，都无一例外地印着兔子的图案。他像直播卖货一样一件件给默苍离看。在他要拿过内衣时，默苍离把视频电话挂了。

      他说去理了发，帅得没边了。但没露出脸给默苍离看，让默苍离看家里的天花板。理由是让默苍离知道出差的损失。但默苍离说他，怕是新头三天丑，见不得人吧。他迅速就把脸杵过去了。

      又一天，他临时加班很久，累得很，躺在沙发上，眼睛忍不住总要眯起来，却还是唠叨地、含糊地和默苍离说着话。默苍离也不催他去睡，由他说。忽然他停了一下，眼睛不知看向了哪里，悠悠开口，“这感觉，真是一点也不像要过年了。”

      三十早晨，他发信息给默苍离说要好好准备年夜饭了。他把菜谱列出来，都是默苍离爱吃的，“就是让你听了吃不着！”他最后补充上一串猖狂的表情包。

      晚些时候，杯盘碗盏都上桌了，很丰盛的、满满的一桌，杏花君准备了两个酒杯、两双筷子、两把勺子。他满意地搓搓手，拿过手机准备拍一张，正在对角度的时候，忽然眼角一亮，转头看，是窗外遥远的天际里，一朵烟花腾空而起，黑暗的夜空仿佛笑开一样亮了。杏花君猛然怔住了。有一会儿，他就只是盯着窗外不再亮起的夜空。还不到烟花的时间点，刚才的那朵可能是哪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忍不住放的。

      城市里禁放烟花，但是有特定地点会放。他们以往会去看。“今年大概不合适了，我可不想被误会成单身狗。反正也看过那么多次了，放烟花，不就那么回事。”他之前在视频电话里，很洒脱地和默苍离说着。

      杏花君拽出行李箱，丢了几件能快速摸到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进去，把他买的红围巾红手套等一系列过年得意吉祥特选放在最上面。他穿上大衣，揣上钥匙和手机，出了门。下电梯的时候就点开行程网站看最快发出的航班。

       他刚打开楼门，一人在黑夜彩灯闪烁的背景里急急地撞到他眼里来。那人看见了他，猛地停下了，行李箱的车轮滚动声戛然停止了，面前腾起了口中呼出的白雾。

    “你去哪？”那人的声音和这冬夜的声音一样沁凉的，但是让他感觉舒适。

      杏花君似乎一时卡壳了，脑袋宕机一下才赌气一般地答非所问，“我不管！我过年就是要和家人团聚的。”

    “好，你不管，我管。”那人走近他，手贴上他的。他只下意识地像是人下一秒就会跑了一样地抓紧了，又贴到唇边去。

      他此时脑中就像是一朵朵烟花砰砰砰绽开了，收留不住。

    “吃饭，趁热。”他说。

后记

       春节假期后，墨家研究院收到一封异国来信，首先对研究院在这特殊时期派来专员解决工作问题表达了衷心的感谢，接下来用了诸如“风姿卓绝”、“雷厉风行”、“独出手眼”、“架海擎天”等词汇来赞美该人，最后诚挚地表示，“默苍离教授不愧为一枝独秀，但鉴于员工的健康和性命考虑，请不要再让他来了。”